【转帖】黄秋子长篇小说《春色和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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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黄秋子长篇小说《春色和夜色》

引子:像倒挂的蝙蝠安祥而自足


  我仰躺在床上,高高将翘起的双腿搭在壁灯底下,像倒挂的蝙蝠安祥而自足。嘴里斜插着半支点燃的香烟,小红点儿在黑暗里一闪一闪,时明时暗。躺在我旁边的是代星儿,我的女朋友。一到夜里,她便习惯性地像一条鼻涤虫一样死死地粘住我。我喜欢她这样粘住我的感觉。这是一种最落到实处的、实惠而踏实的感觉,从肉体到精神。但我从来不对代星儿公开我的喜欢。因为许多东西一旦公开,就不再是原来的东西了。特别是感情或感觉这东西。

  "我还要!"代星儿说。

  "不是刚刚才要过的吗?"我说。

  "明知故问啊,你!"代星儿一个鲤鱼翻身,骑到我身上挠我的颈窝,"我还要!你知道。"

  我真的是在明知故问呢。我明白代星儿要的是我过去的故事,比电影更像电影、但没有她参与的我的生活。可是,我不是已经给她讲过很多次了吗。

  可是,讲过很多次了,她仍然还那么感兴趣。我一点儿不觉得奇怪。因为一个女孩儿做什么事儿都是使人奇怪的。所以也就见怪不怪了。

  我又给代星儿讲了一遍。不知由哪天起,我讲我从前的事儿的时候,是把它当作故事来讲的。故事的开头总是"从前……"。我的"从前"都跟女人有关。这是代星儿百听不厌的真正原因。

  "真的不介意吗?"我不止一次地追问她,"说真的?"我这样问她,只是好奇。因为女人天生就是在醋里浸泡出来的。

  "有什么好介意的。"她看着我,然后拉过我的手放在她的左胸口上,"你摸摸我的心脏就知道我没骗你。"我感觉她的心脏果然跳得很正常。

  "你总这么问,就是想激起我的嫉妒吧?!"代星儿说得对,我是真的怀疑代星儿有意将嫉妒给隐藏起来。

  "我也是为你好。早点把嫉妒用完不是更好吗?存在心里,小心发霉。"我笑着说。

  "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代星儿这会儿就会软着身子缩进我怀里,一边抚着我的脸颊一边嬉嬉的笑。这时候,我真想摁亮壁灯,我想看代星儿一副幸福满足的模样儿。那模样儿准会像灰姑娘遇到为数不多的、但也一样心爱的灰马王子一样,快乐得不成体统。

  我控制住了没让自已去摁。我是个男人。一个男人不能像个娘们儿样的,心底有什么、心底积了多少感情就非得一口气儿一骨脑儿的倒出来。男人要想永远保持被女人崇拜的形象,其实也是有必要在女人面前保持点神秘的。再说了,"让我一次爱个够"实在也不是件值得提倡的事儿。爱,最好是细水长流的好。最好像一杯白开才好,这样你想往里面兑点什么就兑点什么。

  我给代星儿讲着我的故事……象往常一样,我总是无法避免地往里面兑点什么内容。因为有内容的故事讲起来才越发地像个故事了……

  这时候,窗外的星星和月亮爬到我们的窗栏上来了。我和代星儿不约而同的朝窗外看去。

  我们看的不是自已家乡南京的星星和月亮,我们看的是武汉的夜空里的星星和月亮。星星很明很亮,月亮也不是我从前看到的混浊模糊的月亮。

  代星儿看月亮的样子比月亮还美,还要迷人和生动,有种像是梦的迷离的朦胧的飘浮的感觉。就像我少年时常作的无数的纯净的烂漫的梦一样。

  "咦,洛科快看,那片浮云要留在月亮身旁不走了吧?"代星儿兴奋地说。既然称它为浮云,谁还会留得住它呢?我知道,这是代星儿在"指桑抒怀"。

  "嗯,也许是吧?"我附和着。但我真地看到那片浮云没有离开的迹象。

  "它们也会有爱情吧?"代星儿每回看着星星和月亮时,脑子里总有无限的妙想和天真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呃,洛科,你说,这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代星儿又来了。不过,我并不厌烦,虽然这问题有些孩子气,但哪样儿浪漫不是由孩子气的话儿构成的?人活着,活到任何时候,也别太实在了,也别太"成熟"了。这样,生活就没有意义,活着也就寻不来乐趣。

  月亮和浮云到底有没有爱情,我想谁都答不上来,只有月亮和浮云才知道。至于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我在心里默默地反复念了两次,不觉在黑暗里笑出了声儿。我想,这世界上只有代星儿才会问这样绝无仅有的问题出来。尽管觉得这问题有点"弱智",但我还是思索了一下儿,却的确又无法回答出来。

  是呵,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

  "想好了么?"代星儿在黑暗里再次搂住我的腰。

  "噢,这个……这个……我实在是讲不好呢。"我吱吱唔唔地,为了不冷场,我硬着头皮说道:"严格地说呢,爱情压根儿算不上是个什么东西。它既无形又无影……不过,人们倒情愿爱情是个东西,这样,人们就可以牢牢地抓住它……"

  "你也情愿这样么?"

  "?!……"我答不上来。许多的孩子提的问题,有时候是叫大人回答不上来的。不是因为深懊或过于肤浅,而是没有一颗像孩子那样单纯的心。所以也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或运用什么语气回答。老实说,我当然不情愿爱情是一样儿东西。东西可以转来转去,会遗失,会散化。

  我们之间突然出现了沉默。屋子里很安静。墙壁上的吊钟的秒针正在嘀嘀答答地,正在试图努力撕裂着整个黑暗里的沉静。时间就像一把带齿的锯,我渴望着这把锯能够将我和代星儿之间的沉默给锯开一个裂缝。可是,沉默依旧。为了打破这局面,我问:"要不要我把壁灯拧开?"

  "不要,这样也挺好。我可以睁开眼睛想梦里曾经想过的事儿。"代星儿说。

  我收回我的右手。

  "洛科,你有没有觉得这是别人的城市的感觉?"

  "奇怪,我倒还没这种感觉。你呢?"除了我自已所在的那个南京市叫我感到一种与生俱来而又无以抗拒的陌生之外,我到哪儿都觉得我是逃出了笼子飞翔的鸟儿。

  "我也是。看来,我们命中注定是要在一起了"。代星儿重新搂着我的脖子。

  代星儿的话让我一震。确切地说,是由她嘴唇里蹦出来的"命运"两个字儿让我一震。她不知道,我有多么憎恶这两个字。若是在从前,谁要是跟我提"命运"这两个字,我就会恼怒地叫道:"去你妈的命运"。我妈在世的时候,总喜欢跟我说这个是命运、那个是命运呀的。我妈还说,命运就是命中注定,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事儿和布置好了的运气,设计好的道路让人走。连一个人被车意外轧死了、患病了、跳楼了……也都被我妈称作是命运之中早已注定了的事。包括我后来没考上清华或北京大学,也被我妈说这是我的命运。我听着心烦。

  我现在听到代星儿说起"命运"这两个字,仍然心烦。但是,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却寻不来从前的恼怒了。不是吗?自从南京火车站与代星儿一别,就是七年,七年来我们没有任何通信联络,现在却突然邂逅在同一座城市。邂逅在一个叫"洛科咖啡厅"里……

  我的腿突然由墙壁上坠下来。我用象和代星儿结婚N年的小两口似的语气说,"睡吧,明天不是要到XX超市进一批咖啡豆回来么?"
【第一章】人得遵守入乡随俗的规律


  我叫洛科。身高1.82米,或者1.83米。和代星儿一样,26岁了。怎么就26岁了呢?虽然这年纪还不算老,但适合装老男人。我体格健美而匀称,长相还算英俊。地道的南京人,却一口京片子腔调,现在呢,渐渐练就出了一口汉腔,不过汉腔说得不如京腔地道,也就是半吊子汉腔吧,但还可以蒙混过去。这半吊子汉腔还是我的女朋友代星儿一五一十的教给我说的。代星儿说得有道理,人得遵守入乡随俗的规律,只有这样,才能在他人的城市里呆下去,才不被人叫作"乡巴佬"或"外地人"。乡巴佬从未让不是乡巴佬的人或自认为不是乡巴佬的人正眼看过。乡巴佬总处于呆在不是乡巴佬的眼角里的局面。城里人与生俱来的优势就在这"名称"上得到显示。

  武汉话不好学,有点咬口,Z和ZH,S和SH、C和CH、an和ang之类的平卷舌、前鼻音后鼻音难得分清。但武汉人不计较这个。这似乎注定反映了武汉人的个性:豁达,不好计较。况且,方言一向都有点词不达意的毛病。

  "莫看武汉这城市热得不可原谅,但武汉的姑娘伢都长得很正点,要条子有条子,要麦子有麦子,就是嘴巴烈了些,说话张口闭口爱带哨儿,不过,心眼儿还蛮过得去,那哨儿不是冲你来的,那是口头禅,是股子'味儿'……"代星儿首先教我说的这句话,我总也记得。我先头并不明白其中的意思,代星儿倒挺耐烦的。

  她又说:"条子,指的是女孩的身材,比如胸围、臀围、身高之类的;麦子,指的是女孩儿的五官、长相"。

  我问:"带哨儿是什么意思?"我暗地里发挥我的想象力,猜想,带哨儿也许跟性器官有联系的。我听过的许多的"汉骂",十之八九都是离不开男女的性器官的。其实,"汉骂"是有些狠毒的。但是,越狠毒越叫人感到亲切。我怎么也弄不懂这个。或许表面上看起来反差越大的事物,内部的联系也就越紧吧?

  "带哨儿就是爱说脏话的意思。"代星儿给我解决汉腔疑难问题后,凑到我近前,问:"你看我麦子和条子哪样正些?"

  我说,你起来站直了让我看看?代星儿一骨脑儿地郑重地站在我面前,我有意想拿她开开玩笑取取乐子,叫她摆出几个造型呀、转几个圈儿呀、把裙摆拎起来露出白晰的大腿呀、挺挺胸、翘翘臀部呀……代星儿倒不恼也不怒,挺有耐性的接受我的"瞎折腾",鼻尖儿和额头上都沁出汗滴了。我装出认真地打量了她一番之后的模样儿说:"你条子和麦子都还过得去呢。"我本来不想说这句真话的,但看到她那渴望的眼神,我就脱口而出了。女人的弱点和优点就是都有一颗虚荣的心。

  代星儿眼里竟闪出泪光来,将温软的嘴唇在我脸上叭地亲一下:"真的呀?!这么说,就是正点啦?!"

  "嗯,算是吧!"我噘着嘴用一副老男人的腔调说。

  从她迷离着泪光的眼睛里我知道,这句话于女孩来说,分量有多重。就好比一个相恋很久的男孩对他的女友郑重的话:"我爱你"之类的情意绵绵的话。

  "几年不见你,你变得越来越油腔滑调了。"代星儿这是在跟我撒娇,跟我调情。我不是不知道。

  调就调呗,所有的情都是调出来的。就象我和代星儿的"洛科咖啡厅",倘若那些煮出来的咖啡没有个能调出情来的名字,怎么吸引得住顾客?!

  代星儿还是七年前的代星儿,我指的是她的性格。指的只是她在我面前的性格。比较起来,我的性格却变了不少。我扔掉了大部份,至少有三分之二的浮动在我体内的单纯、偶尔的腼腆和动不动就容易对生活产生远得不着边际的想象力。现在,我变得越来越接近蒙田老爹在他的一本随笔集的卷首语里所说的那样:你从我身上可以找到所有的矛盾--羞怯,蛮横;贞洁,淫荡;健谈,寡言;坚强,脆弱;聪明,愚蠢;撒谎,诚实;吝啬,慷慨;节俭,奢侈……

  但我过去的许多旧同学、朋友、亲戚,却都说我越来越成熟了。我想,通常的成熟意味着什么?除了意味着学会处理生活锁事,还意味着丢掉单纯,回归本性吧!

  我一直认为,一个真实的人,他(她)的体内就包容着这些好好坏坏的东西。这也才是最完美的人。那些试图将自已雕琢得浑身都闪着高尚光芒的人,即所谓完美的人,有几人过得快乐的?!

  我体内携带着的这些概括性的、矛盾重重的所谓的个性,你的确不难看出,我既非好人,但也算不上是个恶棍。我对我的个性表示满意。这既符合一个真实的人的标准,无论从侧面或者是正面;也无论是从里还是到外,你都感觉到我是一个真实存在的实体,不像镶在镜框里面的"艺术"照片那样掺点假做点手脚满足自已或别人的虚荣心。

  况且,我爸妈从来就没指望我能成为一个天大好人。爸妈只要求我做到不去那不该属于人去的地方、不做那不该是人做的事儿便心满意足了。

  有一回我也问代星儿,你喜欢我什么?因为我真的一无所有。我认为一个女孩儿喜欢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虽说不是一件悲哀的事儿,但于少也是令人费解的。

  代星儿说,我不喜欢你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这不好不坏的性子。

  这年头都批量生产你这类型的女孩儿。什么目的?想体现母性之爱吧?我说。

  没什么目的。只是怀疑纯粹的好人和纯粹的坏人,这两种男人都能带给女人不安的因素。代星儿说得有道理。

  我知道我这性格也符合经济社会下的人的生存准则。更确切的说,我更符合做一个"社会人"的标准。

  什么叫社会人?"社会人"就是一个不好也不坏的、在人类社会占绝对优势的人。这种人适于生存。

  社会人的前提条件必须要经受得起社会的理性思维的验证。也就是说,进入社会之后,你必须摒弃浪漫主义和理想主义,必须是个纯粹的存在主义者和现实主义者。

  我总觉得我在经历过一两次刻骨铭心地挫败之后,仍能坚持着活下来并活得好好的,不在于我的意志或毅力有多么坚定或坚强,而全赖于我的能够不断变幻着的性格。

  这让我相信,人的性格一成不变是个错误之谈。性格是随人的成长而成长的。人在不断成长的过程中总是要经历这样或那样的事儿,或一个欲望因实现而沉溺,另一个欲望又迫切地由心底升起……受这诸多因素的影响,就不得不使你的性格发生变化。这世界上,一成不变的只有襁褓里的婴儿或庙宇里的信徒。

  说代星儿的性格几乎没怎么变,这话肯定是假的。只不过,她对我一个人还保留着从前的某些个性或习惯罢了。这说明,她爱我,一直都爱着我。

  她为什么对我过去的那些事儿一点都不计较?就凭她爱我。

  我二年前曾经是影视界的一名小有名气的演员。健康、年轻、品行算不上端正,但还是让我的不少同龄人羡慕。也就是说,如果我循规蹈矩的再忍上三年或五年的话,是很有可能成为国内影艺界的"大腕"或"大鳄"的。

  不过现在……现在惦记着娱乐圈内有个叫洛科的、还比较讨人喜欢的观众屈指可数了。正如我所说,那些东西都是"曾经"的、过去的,一段烟飞灰灭的往事。

  是的,我离开了娱乐圈。对于演技日渐纯熟、前程一片大好的洛科离开了他的圈子,一时间成为许多娱乐记者或喜爱我的观众追捧的对象。但最终离开娱乐圈,准确地说,是被那个狗娘养的导演给哄出演艺圈的。千万不要以为我叫那导演为狗娘养的是因为我恨他的缘故,只不过是我不记得或不愿意提他的名字的缘故。或者说,我觉得狗娘养的这个名字更符合他。

  三年前某著名娱乐报刊记者叶小片所言,"著名影视演员洛科仿佛像水在一夜之间被突然蒸发掉的一样……"我觉得这样写,越来越符合我离开电影圈的意愿。

  是的,不能怪那狗娘养的。全都是我的错。刚步入社会没多久,得到点名声就沾沾自喜或者说不把名声当回事儿,仿佛觉得那些名声天生就非我莫属的。其实不是这么一回子事儿。

  都是些如烟往事。我不想再和往事计较。计较于多也没用。
【第二章】前十年她养我


  严格点的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是,既没有稳定的职业,没有了梦,没有了理想、也没有了追求……不过,这只是暂时的。因为我和代星儿约定好了,前十年她养我,后十年我得养她。这是由代星儿提出来的。一种最俗气而又最实惠的承诺。也就是说,我这一辈子,不,至少两个十年里,我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呵呵!这小女人可真是有心眼,用这个来套住我,用这个来叫我对她作出承诺。

  现代人不怎么相信爱的承诺了。知道为什么?因为男女之间拥有纯粹的爱情之说,被这个市场的、物质的社会给揭穿了。

  我只剩下一个空空的壳。漂亮的、年轻的,平面的、带着体温的躯壳,需要随时填充且又随时流失的、永远保持空的壳。当然,用现在人们常说的"豆腐渣工程"来比喻我,我一点也不为此而感到沮丧或者失落。因为我不再强调和刻意要求自已应当是什么,或成为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我是自已把自已倒干净的。这多好,现在能将自已空荡成壳的人满世界又有几个?这年头,能把自已空得只剩下一副壳是一种境界。真地!

  我感谢那狗娘养的。

  息影之后近一年里,我过了近半年的流浪生活。那半年,完全是按照我梦里的形象设计出来的,可谓是真正的浪人的形象,我在身上斜挎着一把橙黄色的吉它。其实,我不懂音乐。连五线谱都不识。但我觉得我有必要背上一个吉它在身上,那样看起来很酷。我甚至为了使自已看上去更酷,酷得连音乐都懂,我还特意蓄了一头长发,像迪克牛仔一样。我有时候对着镜子会得寸进尺地想,如果有匹马就好了,那样我就会过过"西部牛仔"的瘾。我还背着破旧的、瘪囊囊的帆布背包,背包里除了一张几乎空白的金龙卡、一把剃须刀和几本十八世纪欧美作家的诗集和小说和尼采的文集之外,什么也没有。

  我的金龙卡里面的钱不算殷实。尽管我实质上跟流浪汉一样,但我还是没感觉到我的穷。这全都是因为想象中的浪漫还没有用完的缘故。

  流浪,可以说,这是每个少男少女时最初的梦,最高的愿望和最美丽的理想。也是我少年时的梦想,是我多年前渴望的幸福。

  我终于实现了我的流浪的生活。但同时,流浪也是带着某种逃跑在其中的。因为当时刚被影视圈踢出局,还有不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我不能让那些家伙得逞。

  真正流浪起来,倒使我忘却了我是为了逃避的现实的事实。但同时,我又掉进了现实中去了。现实是叫人动不动就情感泛滥的。现实生活中,引起人悲哀悲愤悲观悲伤的"活物"太多了。这让我很快认识到,少年的梦真的是个梦。流浪的滋味可真的不怎么好受。寂寞多得能熬成浓度咖啡,而且还是那种不带一丁点儿糖的苦玩意儿。

  还好,我算得上是个乐观的人。乐观的人总是有喜爱或感兴趣的事儿来支撑着的。我喜欢那种眼睛里总是满满的,从没有空过、乏过的感觉。看美女是随心所欲的。现实中的美女虽不及荧光屏上精心打造出来的美女漂亮,但值得信赖。这信赖主要表现在,荧光屏上的美女再美也跟自已没关系。最多只是望梅止渴,回家躲在床上想入非非一阵。现实中出现的美女,倘若肯冒点险的话,是能有办法将望梅止渴变成"吃梅解渴"的。

  半年的功夫,我行走过不少城市,后来又回到了北京。感觉北京是最能带给我家的感觉。但我没想到,我最后被圈定在武汉这座城市里了。这真的是我没有想到的,或者说,这是超出我想象之外的。

  每到一处,我从来就不想把自已弄得像个乞丐,我还没到这样的地步。即使到了这个地步,我也要把自已弄成个体面的乞丐。

  所以无论走到哪儿,也无论我穿得好与坏,我首先总得先把自已弄得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像个人样儿。我向来憎恨肮脏。我每天都要想办法洗一次澡,每天都要换一次内裤,坚持早晚刷牙,每天都要对着镜子刮一次像蓬草一样疯长的胡须。

  年轻的人称我为时髦的流浪汉或三毛的接班人。

  年纪稍长一些的人则把我看作是社会里的一条游荡的野狗。

  年纪再长、且自认为生活在"主流社会"里的、比别人多认识几个字儿的所谓"文化人"则将我们看作是"害虫"。是谁制造出"害虫"的?他们却怎么也不开口回答。

  叫什么来着现在对我来说,都无所谓。我有所谓的是,如何消除丰盛的寂寞和空虚。七十年代的人,除了物质和寂寞之外,似乎什么都缺。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习惯给人一种"无所谓"的感觉。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习惯跟生活别着干。比如说,世界是这样的,我不能也这样;生活是那样的,我为什么要那样?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没有过去。或者说,不怎么愿意相信过去;过去是父母的。父母憎恨饥饿,我们却怀念饥饿。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也不怎么相信未来,未来太值得怀疑了。什么战争呀、病种哪、温疫呀、天灾人祸一茬接一茬儿,没个完儿,仿佛活着就是一个偶然了。

  七十年代出生的人,只注重现在,只在乎今天。只要把今天活好,怎样都行,行为、个性里很有些大气凛然、豁出去的精神。是将"拿来主义"运用得尽善尽美的一代。港台明星的夹舌头普通话竟也学得十足的相像,仿佛他先人也被"殖民处理"过似的。这有什么好?!或者说,这没有什么不好。再比方说,连今天都没活好的人,凭什么去要明天?连今天都活不好的人,昨天肯定也活得糟透了;又比方说,七十年代的人怎么你啦?将"爱"做出来了,而且,做得也挺成功的,一直从床上做到床下。将性爱由从前的被看作只是传宗接代做到了它不只是传宗接代,它还是一种生理需要和带给人们欲仙欲死的享受。尤其是女性的性爱,被七十年代出生的人,给实质性的解放了。

  我倒是力图来去如风,力图不带走所到的城市里的一颗尘埃。事实上做到如此地步,于我来说可真是有点难度。因为每到一处,我都有遇到了喜爱和不容易忘记的人。这些人有男人,也有女人。算起来,她们和他们都称得上是女孩和男孩。女孩和女人,男孩和男人是有区别的。他们喜欢将自已看作女人和男人。他们和她们都迫不及待的等待着做男人和女人,想早点熟起来。好像热带地区运送过来的香蕉一样,明明是生涩的,但只要往撒一些催化剂,便熟了。所以,我们呢,多半都是伪成熟,即便是一副熟透的模样儿,也还是伪造的。但只在一方面是真实的,这便是在性爱方面。

  我没考虑过我是不是因为生在七十年代感到悲哀或不悲哀的问题。一次也没有想过。我只是觉得我好像总悬浮在半空中,没着没落的。

  在四处流浪和游走的日子里,我有时候会突然生出对饥饿的迷恋。成天不吃东西,我从不将不吃东西解释成没味口,而说成是为了体验诗人的肠胃的感觉。可是我最终也没找着。饥饿来得太早了或太晚了,总是与我擦肩而过似的。还有,冰箱就在我对面,它在向我招手,它在引诱我。结果,我觉得我有些对不起诗人。这世界上,诗人大多都保留着饥饿的,就像博物馆里保留着古董一样。我不喜欢古董,我闹不明白古懂为什么那么值钱。但我喜欢诗人和诗。依我的个性,没人会相信我曾和诗这样严肃、深奥或者说深沉而高雅的东西有扯上瓜葛的。谁相信呢,我对诗人的了解并不亚于对女人的了解。诗人跟哲学家一样古板、孤独、好静,清高,虚伪,自以为是的活在自已精心构造的梦的楼阁里……我曾经沾染了或者无意中模仿了诗人的这些个性。我也偶尔不得已拥有了孤独,装腔作势地喜欢孤独,偶尔也会陷于沉思,崇拜死去的诗人的死去的方法。但是我不古板,这是因为我学不来这古板。古板是诗人的"气质"。这跟现代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淋漓尽致地模仿出古代人的"高贵气质"一样。

  但我怀念有诗的那个年代--我是借助着别人的怀念而也跟着怀念的。要知道,八十年代我还是一个孩子。八十年代多美啊,八十年代的人多单纯啊,一个诗人只用一首诗或偷窃来的诗就可以将女孩的身心给勾引来的浪漫年头。现在写一百本诗集也勾不到女孩儿的一个回眸。在物质占绝对优势的社会,高尚的精神再也没有什么机会闪光了。

  我偶尔的沉思也只是在看到周围的漂亮女孩儿或有风韵的女人时才会产生。而且,大多数时候,我是个开朗快活的人。尽管有时候也不忘伤感一回,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去验证和辨别伤感是一种境界还是一种状态或姿态。偶尔伤感于我来说是一味药引子,是我为了寻求心灵的宁静才这样的。还有,有时候我难免不得罪自已的心,伤感也就成了我和我的心和解的唯一的途径了。

  我的伤感的药引子,多数来自于尼采文集。尼采的文字是不宜多看的,看多了,便意味着把生活看得太透了。这是我的经验之谈。

  我头脑灵活,追求时尚,通常情况下是诅咒孤独的,但我还是爱上了写诗。诗和孤独是统一的,缺一不可。我爱诗,不是缘于我的个性,而是缘于我小时候对歌德的崇拜。因为读的第一本诗集是歌德的,所以我从小就渴望能当一名诗人。因为我想,这世界上,离爱、离精神、离自由最近的只有那些漫妙绝伦的诗句。那诗句里浸泡着天堂,隔离着地狱。

  后来我退却了。为这一句"每一个诗人都是在痛苦中锻造出来的"。我害怕痛苦。我从前写些分行的句子时,总习惯把自已尽量弄得痛苦一些。效果的确不错。但逐渐地,我觉得我的小日子过得挺舒心挺熨贴的,我也就不肯再把自已弄成那个样子。--远离痛苦是件幸福的事儿。尤其是一想到顾城、海子这两个写诗的人,我觉得我放弃做一名诗人是理智的行为。人活着就是一个偶然。诗人活着,便更是偶然中的偶然了。所以好多年过去了,我几乎不去碰诗歌。也就是说,我几乎不去碰"痛苦"。诗歌跟痛苦是与生俱来的孪生兄弟。

  但没过几年,我又重新拾起了这爱好。我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重新拾起来的。因为流浪的日子里,真的好寂寞,好孤独。我需要抒情或需要发泄。--诗于我的切身意义就是抒情和发泄!从诗句中,我体验并了解了诗人需要的是什么?是的,诗人需要的是自我与个性;需要的是灵魂与肉体分开:包括自我捣毁,然后又重新建立一个新的另一个彩色的"自我"。

  就跟所有的诗人一样,我变成诗人或歌词作者缘于我在生活里遭遇到的失恋或失意。每一首诗是对每一个写诗的人痛苦或快乐的理性检阅。虽然诗是最不可靠的。这不仅缘于美妙的或让人疼痛的诗句总是离梦靠得近,而且连物质上也靠不住。

  我写了很多的诗,自觉不赖。有时看自已写的分行的句子时,会时不时地动之以情,并像动物发情一样也会诗性大发的写出一大堆,还把从前写的句子努力的回忆起来重新写下来,还激情万丈地拾起立志做诗人的愿望。可结果是,诗一文不值。不单只是我的。这是个现象,坏现象。通俗小说大当其道。有时候,我真想写封信给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先生好好诉诉苦,请他无论如何也得想点办法匀出半块面包给全世界所有处在落泊中的诗人。诗人在精神领域堪称是神,可最后还是抵不住现实生活的揭露:诗人原来是一个带着胃馕的神!这既是神的悲哀,更是诗人的悲哀。

  这是我管得了的吗?

  我还是在偶然之间变成了诗人的,带着跟谁赌气的倔劲儿,最后没能坚持下去。因为诗歌没给我带回半个银子。我要生活啊!我只得到歌厅去唱歌,在歌厅里偶然遇到一个曾经录用过我的诗作的某报社的编辑。在这位编辑的提醒下,我将原来写的部分诗句稍微动了点手脚,改成朗朗上口、有韵脚的歌词儿。

  我做起了歌词作者这个行当,这对我不难。第一首歌词面世也是这位编辑的帮助才得以成交的。

  我内心还是迷恋诗的,最后我以自费的形式出了一本诗集向诗歌作一个郑重的告别一式。出版社给我的回报是500本诗集,我留下十本,其后将那490本统统卖给一个收垃圾的了。回报为29块6毛。收垃圾的还多占我7分钱。我平素不怎么为钱计较的,但这一回,我偏对那收垃圾的家伙通娘骂老子的大发一顿脾气,收垃圾的家伙吓坏了。就这样,我愣是把那7分给争回来了,还多倒赚了3分。事实上,我并不真的生收垃圾的家伙的气。

  当然,我并未因为填写歌词而大发了一笔,我还是一个无名小卒,买我歌词的也是不名不闻之人,且多数是穷光蛋。说是买,其是也是白拿。写歌词也没让我挣多少钱。我还得以到各大小歌厅翻唱当红歌星的情歌敛取生活费用。不过,应付简单的生活倒不用费心。

  可见,编辑对我的建议是带着浪漫意味的。

  尽管现在挣的钱使我的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我内心平静。我总告诉自已:这没什么!我丝毫不抱怨谁与谁没有刻意在乎过我。因为人们为了生活也活得很累。

  再累也是有明天的。明天会更好。即使明天还是那么那么的累,可人们就是愿意这么说和这么想。

  我理解。这年头,容易得到的东西固然很多,但容易失去的东西也很多。普天之下,芸芸众生,在得与失之间徘徊辗转的人何其多?先是为过日子,然后再为生活,最后再把自已的生活弄回到日子的状态,直到弄得乱七八糟……

  人生是一个轮回。既是如此,难免不被命运的车轮给轧伤的。我只在世上活了二十来个年头的时候,我目睹了人间部分的悲喜和罪与悔。我曾经乱写过一首诗,题目叫做《无所谓》:

  很多的梦不是破碎了就是变得湿搭搭的

  由什么时候开始的?

  无所谓

  爱情像入冬以来的初雪

  落地及化成什么体统?

  无所谓

  一个孤单的身影被倒贴在午夜广场

  怎么看怎么都像一堆新鲜的骨灰?

  无所谓

  嘴角叼着香烟的少年一路行走下来

  为何爬满带菌的眼神?

  无所谓

  爸爸昨天公然和相好的年轻寡妇跑了

  妈妈翻箱倒柜握着存折才肯擦眼泪

  难道她的生命单纯得只剩下一个现实的胃?

  无所谓

  邻家的被阉割的爱犬使别家的波斯猫怀上了它的种

  一夜之间整个城市为此变得争论不休

  "避孕手术是怎么做的嘛"……如此下去怎么了得?

  无所谓

  菜市场的女人面色潮红的脱掉布底鞋抽打自家孩子的小屁股

  孩子虽然惊惶万状却不跑也不避仍然笑嘻嘻

  也许早熟的孩子由妈妈脸上看出这是她月经不调或遇到了更年期?

  无所谓

  明知道现在世界上自杀的方式越来越便利

  比如铁轨或高层建筑

  干吗还有人要去研究并模仿拜伦或屠格涅夫是怎么死?

  无所谓

  十六七岁的学生在儿童和少年的范畴里犹豫徘徊

  鬼鬼鬼祟祟地在网上或小说里寻找如梦似幻的浪漫

  却弄不清楚是大陆版的好还是港台版的妙?

  无所谓

  繁华的街道上一个瘾君子在唠唠叨叨

  坚决主张说什么人在微笑的时候其实才最丑陋

  理由仅仅是"微笑可以藏纳一切污垢"?

  无所谓

  我的还剩下三天就要同我结婚的第七任女友拎着伏特加来只为跟我说拜拜

  我不用问就知道她已经傍上了虚岁六十实岁七十的大款老头儿

  我不按她说的"放爱一条生路"又能怎么样?

  无所谓

  我常常坐在天桥的阶梯上唱无所谓呵无所谓

  边抽着烟边数着心跳然后再把自已关进冬天一样深邃的沉默

  只为等待着下一个女孩的爱情将我再度磨成灰?

  无所谓

  无所谓…………

  后来这些分行的句子无意中被我的一个会作曲的朋友谱上曲子当成摇滚歌唱了。当初,我觉得他是个傻瓜。我怀疑我这样沉重的词儿他能"摇滚得动"吗?

  尽管我这样认为,他还是有点郑重的对我说:"我喜欢你的这些句子,它们就像是端在我手中的一杯冒着热腾腾的雾气的咖啡。淡淡的香,沁出淡淡的雅;淡淡的涩里,透着真实的人生……"。他是拿着一杯咖啡说这话的。我想,他若是拿一杯白开水恐怕就说不出这种话来。我确信他是在借助咖啡抒自已的情怀而并非是在赞美我的句子。这家伙,跟女人似的动不动就爱乱抒情!我可没觉得词儿真有这么好。

  不过,他抒完情后,就给我一张"红色的老人头"。看到"红色的老人头"后,我就确信我写的词儿真的好。至少有点好。

  我用一百块钱买下了。以后这句子就不是你的了。他说。象个十足的阔姥那样把钱往桌上一搭,又象个尖脑袋商人做成一笔划算的交易一样得意。我一点都不讨厌他那副扔钱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觉得我吃了亏。反而,我很惊喜呵。那可是我连续三次寄到某报社退回来的句子!说具体一点,那是被编辑宣判"一文不值的垃圾"。我哪里想到,这世界上竟有这样昂贵的垃圾!--真的是有"变废为宝"这档子好事儿?!我好象遇到了。

  我和他相处过一两个月的时间。虽算得上是好朋友,但彼此之间很少说话。我的这个朋友是一个流浪歌手,长得白白净净的、清清瘦瘦的。他是自愿流浪的,他跟我一样,也是家里的独生子。但他家里有点钱,他从来不在我面前显山露水。我和他在一起相处的一段日子里,他从来就不提他家里的情形。他穿得也不怎么样。我想,这家伙别是担心我会找人合伙绑架他讹他家里的钱吧?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我倒看不出他在哪儿使着小心眼儿防着我。

  渐渐地,我便生出一丝感动来。我感动的想,呵,有钱人或有钱人家的孩子不在别人面前提自已有钱,这在咱们国家可真是一种十分难得见到的品德。咱中国百姓骨子里最大的毛病就是爱"斗富","拼富","显富","露富",有了点银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我的这个买走我字儿的朋友有些腼腆劲儿,就跟处女似的,容易脸红,容易羞答答。他什么也不缺,正儿八经的念完了大学,读的也是我从前选的那个专业--经济管理学。这个专业是非常适合他及他的家庭的,可以学以致用,半点知识也不会被糟踏浪费的。谁都知道,知识的产物就是经济。他家里有一个规模不小的加工厂,他的爸妈等待着他读完大学回家接班。但这专业不适合他。

  他大学毕业后,没有接班。只是没有立刻回家接班而已,但早晚还是会接班的。他不接班谁接?不过是暂且趁着青春依旧时,先玩玩激情,玩玩个性,玩玩前卫。现在最流行的是颓废。越颓废仿佛也就越美,颓废成为时尚和美的代言,也是自由和个性的象征。你看看,街舞、街头行为艺术、任性的面孔,把子弹头当作项链挂在脖子上、懒洋洋地把破旧的帆布包斜挎在肩膀上、看人不正眼看人偏拿眼斜你、天生的债主儿的模样儿……世界咱都不放在眼里,我还会把你放在眼里?!去你的,我都把我自个儿抛弃了呢!瞧瞧,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了。没良心的可爱。

  你颓废了吗?

  庄严的文学也退到了庄严的面纱,不再像修女似的,再美也美不过套在身上的那套黑袍子……还是就此打住吧,我对文学缺乏审慎和专一的态度,缺乏宏观的认识。即便是我也写点小玩意儿,小诗句,那纯粹是为了再现生活。再现的是不被或不应被拿到台面儿上的局部的生活。具体一点的说,是生活里的一个痂,是人们或自我被不小心盍碰、被蜜蜂蚊蝇咬啮的疼痛的感觉。

  你能不颓废吗?

  那是我写的第一首歌词,所以我记得非常牢。人生的"第一"一般都是不易被人忘却的。

  《无所谓》完全是一副颓废的状态下写的,最后又被原汁原味地用歌声表达出来,就越发的颓废了。将它唱出来的是我的这个作曲的朋友。这首歌在小酒吧、小歌厅里唱,倒是受到不少年轻朋友的喜爱。

  但对于中老年人,他们都会板着一副不耐烦的面孔,虽然什么也不说,但面孔里已经说了:这是什么歌什么词儿?狗屁不通。

  中老年人始终还是迷恋一代歌后邓丽君的情歌,迷恋《甜蜜蜜》。

  我怎么也记不起来我的这个朋友的名字。早知道他不缺钱,我该狮子大开口一回:至少把那句子卖出200块。

  至今,我还没弄清楚那个阔小姥叫什么来着。但我终生难忘我从他那儿挣回来了200块钱。是的,我喜欢钱。特别是在我缺钱缺得特别厉害的时候,我没法不爱。简直爱得有些病态。

  我想,缺钱的人是能够理解我的病态的。

  不是吗?大凡一切活着的人,都爱钱这玩意儿。这爱,是有别于人与人之间的爱的。因为它并非是出于主动、真诚的意愿,反倒更像是一种恐惧的结果。谁敢得罪自已的胃?可是,只有赚钱的人,才真正体会到钱的好处。用父母的钱,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

  我的结论是:爱钱就同有钱一样都算不上是罪过。倒是许许多多的罪过都是从无钱开始的。

  钱那玩意儿真的不坏,至少能够安慰和满足理想中的胃。

  随着人的逐渐成长和在社会及生活中的身份不断增加,人们越来越能体味到钱于人的重要意义。

  说到钱,我常常会想起一个叫老麦的歌厅老板对我说的一句极为现实、原始、赤裸裸的话。

  老麦说,人活着就是为了他妈的'两巴'来着:鸡巴和嘴巴!

  刚开始听老麦说这话时,我感到心里特别别扭。要是出自别的地痦流氓之口,倒也可以现解。问题是,老麦曾是个文化人,一个中学里的美术教师。

  怎么?我这话说得不妥?老麦看出我在冲他"假正经"的小样儿时,颇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问我。

  我一时哑口无言,只是嘿嘿嘿地笑,耳根子都有些发烫了。我觉得我还没有成熟。我被老麦问得弯了脊梁骨。要知道,当初我对老麦这一句话表示过不屑,并戏称这是所谓的"老麦哲理"。流氓地痦似的哲理。可是,到目前为止,我仍然拿不出有力证据去反驳"老麦哲理"。

  当然,老麦不是流氓地痞之辈。但肯定是个十足的现实主义者。做生意的人都是十足的现实主义者。而且,经济社会已经全球化,这注定都要成为现实主义者,物质主义者。

  那时,我还是学生。刚进北京某电影学院没一年。



1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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